林薇月

寂静欢喜 番外 1

北京冬天的冷是能刺进骨头里的,刘静将围脖拢了拢,软绵的羊绒圈住小半张脸,只蹡蹡露出了个鼻尖。

加了几个礼拜的班,终于熬过了新项目的立项审批,天文馆的同事一个个嚷嚷着要领导请吃饭,于是刘静掏了腰包,请大家放松放松。

 

季胜利驱车赶到恒盛酒店时,刘静已然站在了门口,晚风吹得她的发丝飘飞,明明冻得身体冷不住打颤,可那人仍将身体站的笔直,双手插在羽绒服的口袋里,目光涣散在夜空,不知看着什么。

自从生下柳柳之后,她的身子似乎不比以前能抗冻了,到了冬天,也自觉地穿上了羽绒服。

 

季胜利赶紧把车开到她跟前,冲着发呆的女人按了下喇叭,待女人坐进了车里,他眉头微蹙着念她:“你怎么不在里面等啊。”顺手将车载音乐调低了声音,车内的空调又调了调温度。

 

刘静的心情并不佳,她搓了搓手掌,把玩着自己十根纤细的手指,轻声回了句:“里头闷。”

 

“怎么了?不舒服啊?”季胜利紧张起来,趁着红灯的当口,抬手去贴她的额头。

 

“没事儿。”刘静躲了躲,无奈地扯开话题,“柳柳呢?”

 

“哦,在家画画呢。”季胜利憨憨笑了笑,“最近喜欢上画画了,今天还让我给她买了一套蜡笔。”

 

刘静扶额,“是啊,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忙忘了,上个礼拜她就跟我讲要买蜡笔的。”纤长的手指伸进头顶的发丝,按了按酸涩的头皮。

 

季胜利打了个转向灯,一边转弯,一边勾着嘴角笑了笑,“没事,你不是忙嘛,正常的,反正现在我已经买了。”

 

刘静轻轻地嘟囔了一句,季胜利并没有听清,等他红灯停下车转头想问她时,副驾驶座上的女人已经阖起了眸子,他想起这几周来她早出晚归的工作强度,又将音乐调轻了些。

车内的温度适宜,刘静不知不觉便有了困意,等季胜利叫醒她时,两人已经在车库了。

 

“这么累啊?”季胜利替她开了车门,又解开了扣在她腰上的安全带。

 

刘静抬起胳膊揉了揉眼睛,蹙着眉头无力地点点头。

 

季胜利于是接过她手里拎着的包,“那赶紧回去洗洗,早点睡。”

 

刘静打了个哈欠,“不行,今天礼拜五,还得给柳柳讲故事。”柳柳小时候,刘静总是讲着故事哄她睡觉,后来柳柳就养成了睡前听妈妈讲故事的习惯,夫妻俩就跟她约法三章,说柳柳长大了,要独立,一个礼拜只有礼拜五才可以听妈妈讲故事。

 

“柳柳也不能一直听你讲故事,都已经四岁了。”季胜利将车子上锁,追上在前头的刘静,“我四岁的时候啊,已经能背几十首唐诗了。”

 

刘静抬手揉了揉后颈,无奈地笑笑,“你记性这么好?四岁时候的事儿还记得啊。”

 

“当然。我妈那时候老是和隔壁方圆他妈炫耀的。”

 

“嗬。”刘静一边笑,一边抬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,好像想起老季和她说过自己高考没有方圆考的好的事,无奈地摇摇头,“我还是给她讲了吧,已经忘了给她买蜡笔了……”

 

“我们不比二十年前了,再说,你都熬了多少天了,身体重要。”季胜利抬手搂上她的肩膀,“今天就听我的,柳柳那我和她说。”抬眸瞧见妻子不太放心的神色,又补充道:“大不了我来讲故事嘛……”

 

“好吧。”

 

***

 

季胜利走进房间的时候,刘静刚吹干头发,正对着镜子梳头。

卧室灯光昏暗,他走近了才发现女人正支着脑袋,对着镜子发呆。于是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后,轻轻弯下身子,双手背在身后,伸着脑袋凑到了她的镜前,“想什么呢?”

 

刘静抬起眼皮看了看镜子里凑近半张脸的男人,微微嘟着嘴叹了口气,把手心摊了开来。

 

季胜利凑近了才看清,女人手心里赫然躺着的,是一根细软的白头发。

 

“老季,我老了……”女人垂下眼帘,颇有些气馁。

刘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因为几根白头发而气馁,似乎忘记了自己几年前面对生死时都会显得无畏。

或许,牵绊、越来越多了吧……

 

季胜利憨憨笑起来,“白头发嘛,正常的,我也有。”说着他背过身去,给她看自己后脑勺处一片一元硬币大小的花白的头发。

 

“刚刚看我的手背。”刘静又把手心反了过来,抬起右手食指摸了摸左手的手背,“竟然长斑了。”她顿了顿,微微侧了侧身子,抬起求救的眸子看他,“老季,我是不是长老年斑了?”

 

“老了不是正常的嘛……孩子都那么大了,我们能不老吗?”季胜利直起身子,将女人的手抓进手心,“别瞎想,有白头发很正常,有的人二十来岁就有白头发了,长斑也分很多种……”他将女人的身子往自己怀里拢了拢,“再说,老了也没什么好怕的,这不是有老季陪着你吗?我们一起慢慢变老……”

 

刘静没有说话,只是将自己靠在季胜利微微凸出的肚子上。

 

“头发吹干了吗?”季胜利抬手去摸她的头发,确认都干了才放心,“这头发一定要吹干,不然你明天醒来又要头疼了。”

 

刘静在他怀里点了点头,“嗯,我知道,丫头睡了?”

 

“嗯。”季胜利抬手搭在她的肩上,替她捏了捏,“我给你按按,舒不舒服?”

 

“嗯。”刘静微微阖上眸子,良久才在季胜利的揉按中睁开眼,“老季,你说我们都老了,柳柳会不会嫌弃咱们?”

 

“怎么会呢?”季胜利这才摸索到了妻子今日兴致不佳的源头,蹲下身子,“刘静,你怎么会这么想呢?”

 

刘静瘪瘪嘴,“今天吃饭的时候,一个同事说起自己小时候不喜欢下雨天,因为下雨天她妈妈会给她去送伞。”刘静顿了顿,接着无奈的说,“她妈妈四十岁生的她,她不想同学看到妈妈这么老……”

 

季胜利捏了捏妻子的手背,“不会的,咱们柳柳啊,是个懂事的孩子,再说,你一点都不老,和杨杨小时候差不多,没什么变化。”他咧了咧嘴,又补充:“倒是比那时候多了一份稳重、成熟,更加好看了。”

蓦地又想起些什么,他执着妻子的手站了起来,“对了,柳柳今天还画了幅画呢,我们去看看。”

 

“柳柳不是睡了吗?”

 

“没事,丫头这点像我,睡得熟,打雷也吵不醒她。”

不由刘静分说,季胜利已经把她拉到了柳柳卧室门口。

 

季胜利小心翼翼地推开门,用手机微弱的灯光找到了柳柳的那幅画,走出来递给她,“你看看,柳柳画的你。”

 

画面上,一家人站在一座写着“北京天文馆”字样的房子前,漫天星空,女孩子一手牵着爸爸,一手牵着妈妈,站在一个不知是什么星的球体上,蜡笔才上色上了一半,显然是今天才画的,图画的旁边还写着三个字:“妈妈,棒!”

 

明明是充满童真的画作,刘静竟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热,感动之际,男人低沉浑厚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,“柳柳好像很喜欢天文。”

 

“杨杨小时候也喜欢宇宙飞船什么的。”刘静撇撇嘴,嘴角却抿了起来,在如洗的月光下弯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。

 

小心翼翼地走进柳柳的房间,就着浅浅的月光,季胜利把图画放回原位,转身看到女人正撩着自己的头发,俯着身子在小丫头稚嫩的额头上留下了轻轻的一个吻。

 

等季胜利洗漱完,躺进床里,向来浅眠的刘静也被他吵醒了,翻了个身,往他身边凑了凑。

一阵冰凉贴了上来,季胜利知道她醒着,于是伸手将她搂搂紧,“你啊……怎么在被子里捂了这么久还是这么冷呀。”

 

刘静借着困意,朦胧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
 

“柳柳怎么会嫌弃你呢,你为了她……”季胜利没有说下去,圈在刘静身上的手拍了拍她的背。

刘静是在生完柳柳后开始体寒的,这两年她也没少去看中医,不过也只是开几副中药调理调理,效果并不显著。

 

半晌无声,季胜利正以为她睡着了时,怀里的人嘟囔着说了一句话:“嗯,给你生了个小棉袄啊,倒是给你暖和了,把我的热气都带走了……”

 

季胜利幸福又无奈地笑了笑,“好啊,那我把我的热气都给你……”说着又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些,“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。”他顿了顿,憨憨笑了笑继续说:“给你暖手,陪你到老。”

 

床头昏暗的灯光熄灭了。

夜色静谧,月光透过窗帘,淡淡地落在相拥而眠的夫妻身上。

 

也许,对爱情最好的解释是——执子之手、与子偕老。

那么,对执子之手、与子偕老的解释,又是什么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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